交代了朱逸些回程的事,让绿柳唱起小曲,和楚如喝起小酒,勾出了盛颜到她大书房骚首弄姿,她顺便安抚了一下他,看他听到又不是不能“晋封”时志得意满的表情。
翌日,陈王走出大书房,巡察回藩物事,陪小小说闲话、玩秋千,竹侧后在旁作陪,
久违的开心和乐。
“小小,鲜鱼汤好不好喝?”陈王低声问小世女。
“好喝。”奶声奶气的回答。
“想不想喝?”
“想!”小世女拍手欢乐极,“喝、喝汤!鸟鸟(小小)要喝汤。”
于是,陈王带上竹侧后、小小、小绍、和熟悉月香楼的金桂一同坐上大马车。
站在柜台前和掌柜的寒暄,往里望去,四个包厢门,她不经意般问金桂,“那天,是哪个包厢?”
金桂指向第二间。
内里梯下,小青指着四个包厢门问那个小厮:在哪个包厢看到那男的压着女的行好事?
小厮指向第三间。
……
第二条棋线终于摆出个雏型。
席间,她一直看着五岁出的小绍。
小小确实喜欢鱼汤,——早前在夏晓那寄居,没什么钱,阿竹只能喝些鱼汤促乳,闻惯了,小小并不忌腥,捧起小碗咕噜噜的喝。
小绍在相府里长大,甚好吃的都不缺,但他已懂得取悦祖母最疼爱的小世女妹妹,他皱着脸说,好好喝。
小孩的话、也并不能全信。
被先生抛弃、千里迢迢来寻先生的胖太子,最后回她的那句【他说过两天陪孤回大林,考孤剑法、书法、兵法……】,是复述?还是他的臆想、期盼?
作为左相、太子师,应不可能对如此憨傻太子明说会助他登基、当皇帝,自招杀身之祸……
……
她明白了:那天小胖太子突然大喊【孤不走,先生应承了孤一起走!回大林!攻打大景朝,夺回十城,助孤登基!”】时,沈淳回头那无法置信的表情……
她也明白了,他被她打断的那句【你容我……】
容他去查?他非大景朝男子,遇事下跪喊冤,他有一身本事、功夫,遇事第一反应是容他查明白。
她推开窗,望向北方,那个她和他相遇的地方……
那人一天里连续被亲近的人伤害……
……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那天晚上,她从甬道的另一端进入地牢。
只有盏昏暗的墙油灯,浅弱的光洒在他血污的衣袍上。
楚如给他抹过身,但铁链拖出后创口太大,骨碎颇多,反复化浓、流血,两个血窟窿似永不愿干涸。
她蹲下来,抹开他脸上的汗发,掀开他的衣袍:
两个拇指粗的穿过琵琶骨的血洞!
她眦牙裂目从喉底发出无声的、“啊!”
沈斯昂!
仅仅几天,便已是另一番光景,一身功夫尽失,那个俊朗、萧疏、闲傲的沈斯昂、那个朝她浅笑的沈斯昂,定格在她脑里,从此、不复得见?!从此,再听不到他悠润的萧韵……
她设计让他回不去了,他一身玉白无瑕、俊朗萧疏闲傲的来到她这,在她相府里被折腾成这样!、
他起先说,不尊你们缛礼,最后一步步臣服,跪拜受她朝皇上册封,他大可江湖高远,不过是因、相思四载,而她……
她的心也像被人洞穿了两个窟窿,尖厉厉的疼,血似也永不愿干涸;是情痛,也是尊严扫地的痛;不能顾护夫侍,纳侍便是一件无比流氓的事。
他缓缓睁开茫然无神的眼,眼皮缓缓耷下,不复抬起。
她、只是让人杖打他!
以他的身手,几十、上百下杖打算甚;
原来——他们要的是这样!
动手这般快!
她眼前闪过盛亲王走入甬道时身后三个家卫走在最后面的那个,当时她还奇怪盛家怎有如此会家子的家卫?
缓缓起身,她走出甬道。
站在园子里,望着一轮秋月,这照过边关的月,那时,他不顾可能被乱箭射死,一身月色向她走来,满眼写着你来了……
重新走进大书房,在棋盘前坐下,摆下两条平行终相交的棋线。
他们先以胖太子诱见沈淳、扔给沈淳带回相府?做实沈淳通敌、判妻,不管如何、单这一茬,沈淳便不无辜,她定会重罚沈淳;
她最重要的一个盲点、也是他们最疯狂的局眼:
那个宫女!
与她有几分相似;
用一个【压】字来混淆、激怒她,引她去审问,再说出那个因寒气而活不久的阴谋;临死前说出这话,意不止是离间,更是淆乱她的判断;
绿柳一直在门房中,并无看到沈淳进府,沈淳带回宫女和太子的说辞只来自于金桂和盛亲王!
而,金桂在撒谎!且故意打洒渔汤,让亲见沈淳快马进府的门卫四娘回家治烫伤!
最近园里都是搬、装行囊的车队、杂工,陈婆婆严禁门卫休假,那天她快马赶回、一身威凛,绿柳第一回没敢说鱼汤洒了,怕连累四娘、怕她知道小世女连想喝口鱼汤也没喝到。
人们都倾向于相信自己看到的,她亲见宫女在东厢院。
事实上、宫女并非沈淳带进府、沈淳应只带回胖太子。
——胖太子是通敌判妻引子,宫女是压沉沈淳的最后一根稻草,他们用这根稻草,确保她不会再幸、训罚沈淳……
也确保她不会再入地牢看沈淳,若没人照看,沈淳定极快膈屁。
祭出这根稻草的绝非大林一方,呵呵,她冷笑了笑。
脸如死灰的宫女并无哀求、似知必死?
沈淳没说完的那句【她被】?被换了?
那个宫女临死前吃吃笑、拉住她袍摆说出毁灭沈淳话语的淡定,那应该是个死士,而非宫女。
而酒楼小厮看到的【压着女的行好事】,是他们安排的和沈淳同时进酒楼的另一个男的,就在沈淳和小胖太子他们隔壁包厢。
那时,沈淳包厢里应确实有一个千里迢迢带小胖太子过来的宫女,所以盛亲王阴险的逼他:【你敢对天发誓,你在月香楼暗会大林国谋贼时,房中没有女人?】他没答腔。
那天,她陷入几个盲点,比如以为金桂可能没问题、金桂之前公然暗讽盛涵,和盛家不可能联盟,比如被诸多巧合迷惑了……
这个局,应该从她到京之前就运筹了,那天的公然暗讽也可能是出戏?
筹划堪称完美,诸多“巧合”并不“巧”,而是两方刻意编排,朱逸若安排金桂去买棺材,他们便会在棺材铺行事。
这些“巧合”,把金桂、盛家全摘得干干净净。
殊不知便是这完美引人疑。
复盘至此,基本明朗。
那么,她捻起另一颗棋子,这事应该还有第三条线?!
在她回京前,将原来禁足宫中的盛亲王放出来闹腾、受封大典后将她从相府、沈淳身边调开,【她】的目的又是什么?不管【她】目的是甚,盛亲王必死,只不过不能在京开刀。
来吧,所有人、都要付出代价。
——就算她推算错了,沈淳真的把宫女带回府?回北藩她再审问,现在首要的是,回藩,打仗。
她连夜去了老宅,和老陈相推心置腹。
老陈相一声长叹:我就知道你,心大,从小心就大。
“娘亲,这回,打虎亲姐妹,上阵母女兵,多好玩,您宝刀不老!不出山怎么行?”
“去!口甜舌滑,不是好东西。”
“咦?笑眯眯,才不是好东西。”
老陈相天亮便递上折子:舍不得小世女,求圣上允其随幼女出蕃,末了还一大串长女为国捐躯云云……
陈王邀盛亲王一同启程,到蕃地同儿子过年,车队庞长,也需盛家家卫、封地军卒随行。
盛家军就这么在路上便被老陈相收编了,到了北蕃,立马被王飞飞带至军营【用饭】,盛亲王被老陈相【带】至仁寿园、盛家三兄弟被禁足……
陈王、谢环、刘照在大林境内肆杀,逼出石富亲征。
谢环射瞎石磊一只眼,还没到边境的石富被精兵吓得狼狈逃窜中摔断一腿。
大林再丢两城、西北边关全线崩溃。
刘照杀疯了,据说朝中总讥嘲打下小林靠的是陈王的诈计,非她军功,她要好好正名!
把战场让给真武将,陈王缚着绷带、风尘仆仆先行归来。
见过娘亲后,她直奔沈园,池塘边停着那辆雨棚被打碎的囚车,他不在了……
他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