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5－我什麽都不信，除了你（虐恋

身体交缠之时，兰与繁缕似乎将永远融为一体。

但“融合”可能仅是一个形容词，而“永远”则是虚幻。像水波折射出的彩光，一瞬闪过眼前，似乎很近，却又遥远无法触及。

繁缕从小就不敢抱期待，因为愿望落空太过难受，而他的愿望总是无法实现。

繁缕曾不相信有人会爱他，不相信自己会脱离孤独，不相信有什麽事情是永远。即使高耸的山，也会被风雨削落。即使广阔的海，也有被砂石或熔岩填平　的一天。

至於人心，爱之类虚幻的东西，就更容易改变。电视剧中生离死别的爱情，从来只演到王子与公主心意相通，互相拥抱，看起来一切幸福快乐，世界是七彩的。

但之後呢？他们可能因为许多细琐的小事而吵架，比方说王子睡觉会打鼾，公主因家务而憔悴不满，两人不断摩擦，耗损先前的感情，直到两人终於能够承认，先前的爱都是一时冲动。

而这时，他们可能将孩子视为麻烦而抛弃，曾经是爱的结晶，但现在只是一团麻烦的会哭泣的肉块。被抛弃的孩子或许死掉，或许顽强的成长，就像繁缕，和福利院的其他孩子一样。

许多人说父母的爱是天生的，像宇宙一样恒定。福利院的老师会告诉孩子，他们的生母生父一定爱着他们，所以才会选择生下。孩子会到福利院，只是因为有各种理由，不得不分开。

繁缕从小就觉得这种说法可笑。福利院四周多是穷人住的地方，他亲眼看过男女争吵大闹，最後将孩子扔下。胚胎的产生不过是精子和卵子的结合，无关爱情。至於生下孩子，常常只是因为金钱堕胎，或怕没面子而已。

相信有永恒爱情的人，不是天真就是蠢。

不过在此刻，和兰拥抱的、短暂的美好时光，繁缕愿意当一个可笑的笨蛋，天真而愚蠢，相信世界上有“永恒”的存在。

事实上，繁缕并不期待兰爱他，起码不期待对方以人类的方式爱他，一点都不。

可是，他能够成为兰的温床，这样，他就能与兰永远融合。

繁缕鲜红的心脏将缠满细根，对方将啜饮他的血液。他的肉会化为兰的养分，呼出的气息会散佚在空气中，最终成为是吹拂在兰身上的风。

他和兰会交融，永远在一起。

在这样的美梦中，他似乎听见兰的声音，轻轻柔柔的，叫他名字。

“－－繁缕。”

真好听。

他杂草般的名字，从兰优美的薄唇间吐出，居然会是那麽美妙的音节，充满感情，又像清透的流水一样，穿透他的身体，让他喜悦得浑身颤抖。

不过，兰怎麽会开口说话呢？

这只是幻想而已吧。

繁缕睁开眼睛。

梦境似乎尚未消逝，彩色的光还在眼前，他抬手像要抓住阳光，回味梦的残影。

兰还在沉睡，花朵闭眼，叶子垂下。直到繁缕起身，他们才缓慢伸展。

繁缕吻兰：“早安。”

花睁眼微笑，繁缕躺回，和他并肩。

繁缕碰触兰：“你难得起比较晚。刚开始来时，几乎没看过你疲倦的样子。”

花朵依然微笑以对，看起来像是温柔，又像是不明白对方在说什麽。

但这时，断裂的根悄悄钻入地底，埋入深而黑的泥土中。满是伤痕的藤蔓轻而慢的往後扭，无声将自己藏起，顺便遮盖新芽边缘的枯黄痕迹。

他们像受伤的孩子，不想被过度担心的大人发现。他们知道，繁缕看到他们受伤，心情会不好。

每天，繁缕总是轻柔的抚摸枝叶，看叶片是否翠绿。他也会抚摸自己的小腹，想着何时种子会生出。

所以兰学会把伤口藏起，学会善意的欺瞒。但他们已经快要没办法隐藏，枯萎的面积越来越大，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。

他们会控制速度，在繁缕睡着时完全枯萎。这样人类不会看见他们变丑的样子，不会看见花朵枯萎焦黑，不会难受哭泣。

而人类醒来时，他将发现自己的身体被治癒，和常人一样健康的身体，符合平均寿命的人生，将重回繁缕的身上。

事实上，对兰而言，即使是长寿的人类，生命也只能称为短暂。但他们的人类不一样，哪怕多一天，一小时，对他们都是重要的，足以用生命换取。

不过，在结束之前，还有一件事。他们想。

繁缕隐约感到今天的兰有些奇怪，正想开口，却被藤蔓卷起，同时炫目的光线让他眯起眼睛。

温暖的阳光照到身上，明明应该高兴，繁缕却不受控制的全身僵硬。

──一直关闭的叶笼，打开了。

16－世界因你而美丽（纯爱刀糖

那是难以描述的一瞬间。

遇见兰以来，繁缕一直待在叶笼之中，两人蜷缩於小小的世界里，如同宇宙混沌之初诞生的卵，而他们则是新生的胚胎。

而

现在，保护他们的卵壳裂开，仅有两人的世界，破开了一道裂口。

阳光照了进来，理应熟悉甚至忽略的蓝天和白云，日常的景色此刻映照在繁缕的眼中，却是无比陌生。

充满慾望的气味和甜香被驱散，清新的空气充盈繁缕的身体，繁缕不自觉屏住气息，抓住身旁的兰。

现在，阳光第一次没有透过薄叶，清晰照到繁缕身上。一般人应该会感到高兴，可是此时，面对眼前的世界，繁缕感到熟悉又陌生，还有一丝……害怕。

他害怕没有任何遮蔽和阴霾，炙热灿烂的阳光，害怕外面的世界，害怕没有兰的地方。

过去的记忆倏然席卷，福利院、白塔和荒野闪过繁缕的眼前。繁缕只觉呼吸困难，他紧紧抓住兰，浑身颤抖。

──不要……不要！”

──不要离开！

──不要抛弃我！

身体一轻，他被熟悉的藤蔓裹住。不知过了多久，他才颤抖着抬起脸。

眼前一片黑暗，他被粗大的藤蔓包裹。摸索身旁，他发现细藤则蜷缩成许多小小的团子，像是不知所措。

细藤们想触碰繁缕，但又不敢。他们怕吓到人类，他刚才看起来非常恐惧。

繁缕深呼吸几次，轻抚细藤：“没事的，我没事。”

“只是突然头有点晕，我也不知道怎麽了。”

过度换气吗……？还是，身体快到极限的关系？繁缕心想。

细藤微动几下，确认繁缕没有事，也没有讨厌他们，才小心的伸展开来。

裹住繁缕眼睛的藤蔓松开，凉风吹拂他的脸颊，眼前是从未见过的景色。

繁缕紧抓住藤蔓，睁大眼睛。

他被兰带到树冠的最高处。往下看，蔓延的黑色山脉一览无遗，大量奇异的植物扭曲生长，斑驳的遗迹则点缀在其中，那是古代的伊甸城，孕育兰的地方。

明明是众人恐惧之地，此时从半空俯瞰，一切却像是孩子的玩具一样，精巧而不可思议。

而温暖的植物气息依旧包围，兰没有离开他，还在他的身旁，让他感到安心。

繁缕抬头看着天空，像初生的孩子一样，对眼前的一切惊奇不已。

──这是什麽？世界是这样的吗？

──原来，这个世界，是美丽的啊。

绵羊群似的白云，在空中追逐嬉戏。阳光在露珠上折射出七彩光芒，连尘埃都染上光亮。

繁缕伸手触碰尘埃，藤蔓将他卷了回来，似乎担心他危险，繁缕笑了出来。

──不，他认识的世界并不美丽。

──可是，现在眼前的景象如此绚烂，一定是因为，有兰在的关系。

“兰，好美啊。”

他温柔的抚摸着兰，不知是在说兰，还是眼前的景色。

细藤见他们的人类高兴，也跟着欢欣雀跃起来，一下扭成问号，一下扭成心型。

花朵无法上来，在底部温柔地看着他们，讯号在兰各部位间交流。

──带他上来太好了。

──人类果然也喜欢阳光。

──再多晒一会吧。

但这时，花朵提醒藤蔓：别忘记我们最重要的目的。

──好吧。

缠在繁缕身上的藤蔓，不情不愿的指向南方，通往最近城镇的方向。

花朵坐在地上，垂下眼帘。最近，他睡眠的时间越来越长，这是枯萎的前兆。

──要告诉人类出口在哪里。不然，他会像其他生物一样，迷路饥渴而死。

让人类看清楚离开的道路，这才是兰带繁缕到高处，最重要的目的。

繁缕对兰心中所想一无所知，好奇的左顾右盼，看底下曾经的文明重镇，看远方的地平线。

接着，他倏然睁大眼睛。

远方微弱但不详的光芒，映照在他的眼瞳中。

那是火光。

17－听清楚，放我出去（受要求开小黑屋出门打怪

－－森林大火。

这是植物最害怕的事物，历史上多次毁灭森林的元凶。

火之於植物，如同病毒之於人类。一旦灾难诞生，即使一开始只有星星之火，也将如同风一般蔓延嘶吼，将森林啃食殆尽。

至於发生火灾的原因，最常见也最具毁灭性的，并不是打雷、酷暑等自然原因。

导致火灾的，通常不是天灾，而是人祸。

“怎麽会……”繁缕目不转睛地凝视火光，手无意识握紧，直至指节发白。

繁缕是研究植物的人，他清楚森林相关的事。

和许多人的想像不同，健康繁茂的森林，其实是耐火的。如同健康的人体，可以抵御大部分病毒。

而黑色山脉，虽然建基於死亡和毒药之上，却是相当繁茂平衡的生态系。

所以，从没有人成功将黑色山脉烧毁。曾有一位善战的王，为了侵略他国，想要在黑色山脉中开辟

一条能让军队通过的小道，但最终失败了。

“我没有输给人，而是输给强韧且狡猾的黑色山脉。”──後人在王的日记本上，发现了这样的一段话，每字每句，都是满满的不甘心。

没错，黑色山脉是强韧且狡猾的。

即使费尽心思烧掉一部分，对他们来说，不过是一道小擦伤，会很快长回来。黑色山脉的植物，善於欺瞒隐藏，也善於利用毒素杀戮，他们可以毁灭一整个骑士团。

可是，这次和以往不同。

王的军队由铁血组成，他们训练有素，善於战斗及服从，他们是钢铁的利剑。引导他们前进的，是王的命令，和身为战士的骄傲，前方是胜利的荣光。面对敌国，他们几乎战无不胜。

相比之下，这一次黑色山脉的敌人，看起来相当孱弱，只是一群咳血的老弱妇孺。

可是，逼迫他们前进的，是可怖的死亡，後退就是深渊。只有前进，才有虚幻的希望。

所以，他们有坚定的意志。

“神告诉我们，要灭绝这些邪恶的东西，才能进入中央的圣土！”

衣衫褴褛的人们高呼，他们瘦得像是行走的骷髅，只有眼睛闪着疯狂的光彩。

“我们是被神选上的人，要创造新的世界！”

他们足够疯狂。

并且，他们也有智慧。

“做好了，简单的土炸弹，和引燃的溶液。”

白塔的科学家凝视眼前的深林，不带感情的说。

他递出武器的手在发抖，因为生病，他的手指已经不稳，但仍然可以进行调配。

黑色山脉存在太久，久到人类的科技和意志，已经足够毁灭它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