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人家孩子走了？”赵爸爸把电视声音调小，转过头问赵妈妈。

“是啊，他爸爸来接他了，我猜是他给他爸发微信叫来的，他就是不想在那待着了，所以拿他爸爸做借口，”赵妈妈回答；“哎，现在男孩相处都这么复杂吗？你是没见崽子怎么哭的，我上次见他哭还是初一没考好，你打他那次，哎哟，鼻涕都吃嘴里了……”

赵爸爸听了忍不住笑出声；“真好玩……”

“好玩什么，吵死了！你是不知道他现在哭起来多有劲儿，房顶都要被他吵翻天了！也不知道是像谁……”赵妈妈边说边摇头。

“他们有什么矛盾？就……检查书包？”

“崽子是这么说的，说小曦怀疑他买烟了要检查书包，崽子不让，这就闹起矛盾了……”

“哦……”赵爸爸若有所思的点点头；“这孩子已经不是孩子了，都说穷人孩子早当家，他有大人的自觉和责任，真是可以，崽子跟他相处久了有好处。”

“有什么好处呀，这不把人家气走了，”赵妈妈叹口气；“我都没见他们吵架，忽然就成这样了……”

“哎，你说他们是不是……那种关系？”赵爸爸忽然问。

“哪种？”赵妈妈一脸懵懂。

“就是那种！”

“哪……”

“就……同性恋！”赵爸爸艰难的吐出这三个字。

赵妈妈想了想，缓缓摇头；“我看不像，那孩子不是初中高中都是课代表吗，肯定有点官儿瘾，喜欢指导人，崽子那狗脾气你不是不知道，不让人管。”

“那也不能……闹得跟失恋一样，”赵爸爸皱着眉头，还是觉得有些别扭。

“现在的男人和男孩不都是爱闹别扭吗，”赵妈妈回答。

“哪有？”赵爸爸明显不服赵妈妈的结论。

“那你跟老于……”

“你别提他！”还没等赵妈妈说完，赵爸爸便不耐烦的打断，刚还和颜悦色的表情立刻变得苦大仇深。

“我为什么不能提他，多大点事，不就是钓鱼没喊你吗，”赵妈妈忍笑。

“这是不叫我这么简单吗！”赵爸爸站起身，声音逐渐放大；“我们从大学毕业就一起钓鱼，钓了二十多年了忽然有一天他去海钓不叫我！？这是钓鱼这么简单吗！？肤浅！！”

“那他不叫你，你下次钓鱼可以叫他啊……”

“我不！凭什么！”赵爸爸指着空气；“他不叫我我还非要去叫他？我贱啊我！我稀罕海钓似的！要想找台阶下自己造去！哼！”

赵妈妈默默地看着赵爸爸对着空气发火，心想终于知道家里那只狗崽子像谁了……

赵妈妈惹急赵爸爸后心情很好，哼着歌切水果，切好水果淋上酸奶，开开心心的端去二楼，敲开赵政嘉裕的房门。

放假没几天，赵政嘉裕看上去很消沉，没出去跟朋友鬼混，也没打游戏，就做在屋里写作业，偶尔揉搓茶茶，揉的茶茶见他就跑。

“来吃点水果，”找妈妈面带微笑的将零食端过去。

赵政嘉裕没说话，他席地而坐，光着膀子抱着茶茶撸。

撸也不是好撸，他双手捧着茶茶的头，将它耳朵压在手掌下面，显得小脑袋圆咕隆咚，大眼睛忽闪忽闪，忽略掉那因为生气不断嗷呜叫的三瓣嘴，看着还真有那么一点点……神似闻曦。

闻曦可不就是大眼睛忽闪忽闪，一脸傲娇，满嘴不耐烦吗。

“丑死了，”赵政嘉裕捧着茶茶的头自言自语，看着看着，撅起嘴巴亲了一口；“真漂亮……”

这下茶茶忍不了了，嗷呜一声开始剧烈挣扎，两条后腿疯狂踢打赵政嘉裕的胳膊，待他松了手，它呲溜一声蹿没影了。

赵妈妈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自己青春叛逆期的大儿子了，如果可以，她真想请个大仙来禳一禳……

“我也给你报个高二预习班吧，”赵妈妈蹲下身小心翼翼的跟赵政嘉裕说，

“我不去……”赵政嘉裕怅然若失的说。

“不图你学会多少，就当去透透气，交个朋友，怎么样？”赵妈妈继续诱导。

赵政嘉裕抬起头，迟疑地问；“去……哪个补习班？”

“就……你想去哪个？”赵妈妈问。

赵政嘉裕怀疑的看向赵妈妈，赵妈妈努力挤出微笑回看他。

赵政嘉裕想，她是想找闻曦在的那个补习班吗？我去不去……去的话就能碰上，那我碰上要不要跟他主动说话？说什么？该怎么说？

赵妈妈想，这孩子到底想干什么？他是去还是不去？他去就去不去就不去怎么就不给我个回话？也想跟我耍小性子吗？遗传什么不好非遗传点这个？

母子二人一个坐着一个蹲着，就这样各怀心事的对视了数秒。

最终还是赵妈妈先没耐心。

“你爱不去！”赵妈妈站起身就走了，头也不回。

“等一……”赵政嘉裕还没说完话，房门就被甩上。

“……下，”赵政嘉裕失望的侧坐在地板上，觉得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。

闻曦的爸爸闻大良，可能是终于在外面赚够了钱，回到c市开了家小店面卖水果，估摸着心情很好，于是良心大发，邀请前妻和两个孩子一起吃饭，他给闻曦打电话的时候正好闻曦在收拾自己的日用品，一听闻大良赚了点小钱买了辆车，他突发奇想，让闻大良来接自己回家，闻大良一听儿子对自己有需求，当即就答应下来，立刻驱车赶往目的地接闻曦。

回家的路上，闻大良乐呵呵的询问闻曦近况，在得知闻曦学习成绩大有进步，还主动要求暑假补习的时候，他高兴地嘴都合不住了，一个劲儿的重复，好孩子长大了，是个男子汉！

闻曦看着他，觉得他的幸福真简单，开个小水果店，孩子爱学习，他就幸福的了不得了，果然生活的真谛在于知足，外人眼里，闻大良应该算是个失败的典型，青年时期没有事业，中年时期离了婚，应该每天郁郁寡欢沉迷研究无法自拔，但你看他现在，多开心，发自内心的快乐。

“爸爸要送你件礼物！”闻大良声音有些颤抖；“你在家照顾妈妈和姐姐辛苦了，爸爸一定要奖励你！”

“不用了，”闻曦笑着推脱，他现在对程木子和闻妮相当熟悉且亲切，但对这个父亲……他还是有隔阂感。

“不行，必须给，男人必须要有奖励！”闻大良说的一本正经；“男人的动力就是奖励！你做的这么好不能没有！你放心爸爸有钱！”

闻曦失笑，这是什么规矩。

晚上，一家四口少见的其乐融融去饭馆吃了顿饭。

开始大家还比较拘束，尤其是两个大人，后来饭菜端上来，气氛就好转了，闻大良很主动的给程木子和两个孩子夹菜，闻妮也压抑不住好奇，询问闻大良这段时间在干什么，闻大良就等这个问题，清清嗓子侃侃而谈，程木子支着耳朵听，间或提几个问题，闻大良都一一解答，席间一派祥和。

闻曦边吃边观察，心想着这是要复婚的节奏……？

挺好的，大家都在往好里发展，都在向上走。

闻曦垂下眼帘，安静的吃着盘子里的麻婆豆腐，没滋没味的蠕动着嘴唇，没有参与桌上的喧闹，好像他与所有人隔离开了一样，饶是如此，他也没有得到内心的宁静，总有什么东西在某个角落纷纷扰扰，妄图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忽然蹦出来吓他一跳。

闻曦知道，自己这是庸人自扰，解决办法要么交给时间慢慢磨，要么让自己忙起来，他选择了后者，所以暑假被他安排满了，希望让学习的痛苦替代那些不必要的感伤。

闻曦的暑期班报的很满，不过有个意外惊喜，汪立琦也参与了。

汪立琦看着又瘦了，脸色苍白，嘴唇也苍白，不过精神上好了些，也许排课松散的暑期班让他有了喘气的余地。

“你选文科还是理科？”汪立琦在课间问闻曦。

“理科，”闻曦不假思索道；“你呢？”

“也是理科，”汪立琦淡笑，笑容中透着点惨相。

“你不喜欢理科？”闻曦追问。

“谈不上喜欢不喜欢，”汪立琦叹气；“数字算的我头疼，我想试试文科，但我没有选择的余地……哎，无所谓了。”

“其实……选理科也有好处，大学可选的专业多，”闻曦试图安慰汪立琦。

“我没想那么远……”汪立琦玩着手上的水笔；“我想学哲学。”

闻曦有点意外，汪立琦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跟他聊这个。

“但是我家里不同意，觉得学这个没有用，”汪立琦叹气。

“这个是挺难的……”闻曦艰难道；“其实大学学什么都无所谓，反正毕业后有一半人选择考公务员。”

“我也这么想，”汪立琦抬起头看向闻曦，像是找到了知音；“大部分人就业都跟自己所学专业无关，那既然如此，为什么不能学自己喜欢的东西，人生就一次，选个喜欢的专业又能影响几年……”

“你的确适合学哲学……”闻曦感叹道。

“说什么都是徒劳……”汪立琦有气无力地摇摇手里的物理书；“眼下还是要先把这本书吃透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