樊小虞刚把宝宝接过来,就听溶洞外传来沙哑的嘶喊,两人转身看去,顿时变了脸色。
原来是那马贼的手下突然发难,抄起地上的长刀,就向萧乾砍了过去,与此同时,马贼首领也反应过来,死死抱住萧乾的手臂,让他无法避开突如其来的袭击。
“杀了他——杀了他!”
明晃晃的刀刃越发逼近,凶煞寒锐,距萧乾的腹部仅有一寸,若是刺进去,恐怕是凶多吉少。
“萧!”
眼看长刀就要捅穿萧乾的胸口,秦霜霎时白了脸,下意识想呼唤男人的名字。
就算这样,即便他们之间已血恨交织、天涯海隔,他依然会为他揪心、痛苦和担忧。
“秦霜!你干什么!”见他把手指扣出一道道血痕,樊小虞连忙低喊道。
秦霜白着脸,双唇微微颤抖,竟因过度的担心说不出半句话来。
“杀了——呃啊!”
萧乾身形未动,腰间的赤宴却突然出鞘,转瞬割掉操刀突袭之人的头颅,弯刀如血,又似苍鹰般长唳一声,甩落血水后,便锵的一下回进刀鞘中。
血淋淋的头掉在地上,溅出了一滩可怖的血水,使在场百姓尖叫不已,连连退后。
萧乾已经没了耐性,他冷冷地盯着马贼,眼底迸发出极大的焦虑:
“爷在问你最后一遍,他在哪里?”
“嗬呃咳——他、他死了!”
贼首的脖颈似乎已经断了一半,他歪着头,含糊不清的回答道。
萧乾闻声,眼神中有一刹那的空白。
“不可能!”他急声否认,双目里隐隐浮出几缕血丝,像发疯似的逼问:“他在哪里?他在哪里——!”
“他在哪?!说——说啊!”
贼首的脸瞬间肿胀发紫,他张大口鼻,发出嗬哧嗬哧的气音,颤声一字一句道:
“他已经、死——了——!就在这里,就在——那边的悬崖上,我亲眼见——见他掉下去的”
“你骗我你骗我!”
萧乾颤抖着从喉咙吐出沙哑的字句,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,身体像被砌在地面,从骨骼、血液还有五脏六腑都爆发出巨大的痛苦。
“你、不信的话可以去悬崖下面——找——”
看着他发狂扭曲的脸,贼首忽然怪笑一声:“现在去找,说不定还能——找到他的尸体,再、再晚一点,恐怕要、被狼叼走了哈哈,嗬——”
他的话音刚落,萧乾便狠狠拧断了他的脖子。
“哥哥你别信这恶贼的话!王爷一定就在附近的”
望见男人空洞的双眼,宋祭酒心中“咯噔”一下,赶忙走上前劝慰道。
“没错,萧爷,王爷不会有事的”
“俺们这就下涯去找!”
贺彰和山寨众人亦附和道。
萧乾却对他们的话充耳不闻,在看见路边枯萎的铃兰时,他就知道那种像魂魄被抽空一样的心痛,骗不了人。
他脚步踉跄地走到悬崖旁,一眼便看到了挂在树枝上的破碎白衣。
雪白清浅的颜色,刺的萧乾双目有些发痛,他拾起那片孤零零的白布,胸口猛然涌上了从未有过的悲凉。
当日生母惨死在悬崖下,他为了逃命,几经磨难才得以为她收尸,萧乾永远忘不了抱起她的那一刻,她干净秀美的脸上,全是被石块碾出来的血痕和脏污,今时今日,他最深爱的人,又一次,孤苦伶仃的葬身在万丈悬崖之下。
是他害死了他。
他无法想象,秦霜是在何等的绝望中掉下悬崖。
他该有多疼,有多害怕
“秦霜”萧乾捏紧手心里残破的白衫,悔恨的想直接杀死自己。
还太多的话没有说,他多想告诉秦霜,他回过旧四王府,也看见了那些被焚的日记,他好想他太多的懊悔、自责、急切和思念,在看着万丈悬崖的这刻,统统变作了切骨切心的痛。
“秦霜——!你出来好不好?我求求你你能听见吗?!你不要再躲我了,好不好?我不相信不相信”
突然之间,萧乾神色痴狂的看向一众百姓,在人群里寻找着什么:“秦霜,爷的霜儿,你出来让爷看看你,一眼也好,我求你我只看一眼”
百姓们被吓得面如土色,谁也不敢靠近眼前的疯男人。
“秦霜——秦霜——!!!咳呃!”
萧乾怔怔地望着悬崖嘶声吼叫,陡然呕出了一口猩红的血水。
呕血之际,他紧紧护住手里的白衣,生怕它沾上一丝血污。
秦霜喜净,他时刻记在心里,他抱着破碎的衣衫,如同轻拥着记忆里那个温软的身体。
“哥哥——!”
宋祭酒大惊失色,急忙和贺彰冲过去,接住即将倒地的萧乾。
“秦霜,你真的不出去见他吗?”
远看着男人发狂的样子,樊小虞终于明白了方才秦霜为何会那样紧张。
那个人,便是怀里婴孩的另一个父亲,萧乾。
真没想到,他会抛下整个北梁找过来,更没想到,秦霜爱的竟是这样一个疯子。
“不去。”秦霜转过头,轻声道。
樊小虞一愣,又急声道:“可是、可他看起来快疯了呀。”
秦霜闭了闭眼,默然不语,眼眶却殷红如血。
这样也好,萧乾这样就好。
你就当做本王已经死了从今以后,四王府的大仇得报,天底下就再也没有秦霜这个人了。
“我们走吧。”
静默许久,秦霜扶着石壁站起身,拖着一瘸一拐的步伐,缓缓离开了山脚下。
“秦霜”看着他虚弱的背影,樊小虞握紧双拳,觉得心头涌上了一种莫大的悲凉。
这个人用刀剖开自己的腹部、血流不止时没有哭,生产之际疼的神智不清也没有哭可当那个男人捡起那片碎掉的白布,对着悬崖痛苦的吼叫时,他却清楚的看到,秦霜的眼中落下了几滴泪。
“哎呀,这可怎么办?”看他越走越远,樊小虞抱住宝宝呆在原地,不知是走还是留。
他真的不懂,一个人为另一个人受过那么大的苦,为什么,又能如此缄默洒脱的离开?
如若是他,定要狠狠把害他受苦的人锤一顿,或是给他上几巴掌再远走高飞,让他后悔、悔死去吧!
他还不明白,这世间的事并非处处都要求个回应,爱原本就是受伤,幸者愈合,不幸者尸骨无存,哪来的那么多道理和报复。
“算了、还是听秦霜的吧萧二,你快背好宝宝,呀,你别乱动!”
樊小虞叹了口气,正要把婴孩系在胖狗身上,萧二却叫唤了两声,吓得他急忙蹲了身,往石头后面藏。
可他的动静却引起了宋祭酒的注意。
“谁?!是谁在那里——!”
樊小虞龇牙咧嘴的纠结良久,终于站了出去。
“你是什么人?鬼鬼祟祟的做什么?!”
看着眼前衣衫褴褛的男子,宋祭酒挡在已经昏迷的萧乾身前,戒备的问道。
樊小虞迟疑片刻,哑声回他:“秦霜还活着。”
“你说什么?”宋祭酒含泪颤声问。
“但他病得很重!重的快要死了”樊小虞偷看了一眼他身后的萧乾,补充道。
宋祭酒一愣,又厉声质问他:“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?”
“他身边有只小狗,棕黄短毛,有点胖,腿很短,名叫萧二。”
樊小虞和他对视着,简短的说道。
这下宋祭酒不得不信了,因为只有与秦霜相处过的人,才会得知萧二的名字。
他眼里猛的亮起光芒:“王爷,王爷在哪里?!”
“我不能告诉你”
看着樊小虞踌躇的目光,宋祭酒心下了然,他立刻从萧乾怀里取出戚默庵给的药,交给了对方。
“这药会帮到王爷,但你不能告诉他,是我给你的。”
“这好吧,就先相信你了。”
审视着宋祭酒那张白皙妖冶的脸,樊小虞捏紧手里的药瓶,撇了撇嘴道。
“你走吧。”宋祭酒移开视线,淡声道:“就当我们没见过。”
樊小虞本就心虚,自然不愿再逗留下去,就冲他抱了抱拳,匆忙离开后山。
“贺彰,你快带几个兄弟,跟上他。”
看见他的身影渐行渐远,宋祭酒抹去脸上的泪水,哑声命令道。
“是——!”